跨语言的幻象?

随着大型语言模型(LLM)的普及,跨语言交流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高效。它们强大的翻译能力似乎打破了语言障碍,让来自不同语言背景的人们能够即时沟通。然而,这种便利真的能促进更深层次的文化理解吗?还是会导致我们的跨语言能力逐渐退化,使交流变得越来越表面化?

个人的学习旅程

在讨论 LLM 带来的变化之前,我想先分享一下我自己的语言学习经历。这段经历让我意识到,学习一门语言不仅仅是掌握技能,更是深入体验一种文化。

我学英语的经历并不算顺利。它始于 1980 年代末的中学标准课程,那时我的成绩只是中等,对这门课也谈不上有多大热情。真正的转折点出现在大学,当时我偶然接触到一些关于天文、生物和数学的英文教材。这些书籍为我打开了新的世界,让我拓宽了知识面和语言技能,从而走上了一条非传统的学习之路。

与许多同学不同,我是班里的异类。我从未准备过四级、六级这样的标准化英语考试。而是选择阅读各种科学领域的教材,并凭着兴趣读了诸如《老人与海》、《哈姆雷特》、《汤姆索亚历险记》和《格兰特船长的儿女》等经典英文原著。我的阅读目的并不是为了考试,而是出于好奇心和个人成长的需要。这种“非标准”的学习路径让我在语言和文化的理解上获得了独特的视角,不仅仅是获取知识,更是一种全新的思维方式。

然而,个体的经历在历史的浪潮中不过是小小的涟漪。20 世纪 90 年代中后期,互联网的快速普及将英语带入了我们的日常生活,同时也带来了海量的新知识、新技术和商业模式。我依然记得,1997 年我第一次上网时,看到的是 NASA 拍摄的火星照片。对于一代人来说,这象征着一种超越自我的探索精神。

进入职场后,英语成为我在国际公司中交流的标准工具。我们学会了一整套标准化的商务文化——从写邮件、编写技术文档,到参加会议、出国出差。在那个时代,无论是出国学习工作,还是在国内的技术公司中工作,英语都与个人的努力和对成功的追求紧密相连。与上一代人相比,我们目睹了这种文化交流如何深刻地改变了中国人的行为模式和思维方式,重新定义了我们对外部世界的理解。在历史上,也许只有佛教的传入对中国社会有过类似的影响。

进入 21 世纪后,全球化带来了更多出国旅行的机会,让我们不仅能看到更多样的自然景观,还能亲身体验不同的文化和语言。不论是在教堂中看到牛顿的雕像,在剑桥的康河上泛舟,还是在夕阳下看到剧院的熠熠光辉——这些都是无法用语言完全表达的美好经历。

一个问题与可能的结果

在使用 ChatGPT 一年多后,我注意到一个趋势:我的对话逐渐更多地转向了母语交流。原因很简单:用母语交流更加自然和流畅,信息的吸收和理解也更快、更深入。因此,我发现自己使用英语的频率逐渐减少,在表达复杂词汇时常常感到力不从心。

这让我开始思考一个重要的问题:ChatGPT 是效率的陷阱,还是通向相互理解的桥梁?

作为一种结构性因素,LLM 大规模地融入了跨语言的交流,但它们也带来了潜在的风险:

  • 语言学习的退化:由于 LLM 的便利性,人们可能会更少去学习其他语言,从而导致外语技能的退化,并最终削弱对其他文化的理解。这可能对文化的相互理解造成一种结构性损伤。
  • 标准化与多样性:高效、标准化的翻译往往会淡化文化的细微差别。许多语境、幽默和词语的多重含义在翻译过程中会被“扁平化”,从而导致交流变得浅薄和空洞。
  • 中介的隐形权力:翻译中的选择—方法、词汇偏好,甚至信息的重新组织—都会显著影响双方的理解。这意味着嵌入 LLM 算法中的偏见和偏好,会在不知不觉中影响对话的内容。

一种可能的结果是,人类享受着机器翻译的便利,却逐渐放弃了自身的跨语言技能,导致社会分裂成一个个孤立的小群体。机器翻译看似跨越了语言的障碍,实际上却成为了掩盖人类真实差异的双向滤镜。我们如何避免这一可怕的结局?

一段对话的总结

以下是我与 ChatGPT 讨论的总结,试图对这一问题进行全面的探讨。虽然没有给出明确的解决方案,但它指出了一些值得进一步探索的方向。我希望能引发更多人的反思和讨论。

效率的陷阱还是相互理解的桥梁?

由 ChatGPT 和 苑明理 合作完成

在现代社会中,人工智能,特别是大型语言模型(LLM)的普及,正在迅速改变我们沟通的方式。得益于其强大的翻译能力,语言障碍似乎正在消失。人们可以轻松获取用其他语言表达的信息,而无需经过多年学习。这看似是技术的胜利,提高了交流的效率,拉近了文化之间的距离。然而,这种效率也隐藏着危险。

效率并不等同于真正的交流。我们必须警惕一种可能的结果:人类在享受机器翻译带来的便利的同时,可能逐渐停止探索其他语言和文化。这种退缩可能导致社会分裂成一个个孤立的群体,每个群体都被限制在自己的语言泡沫中,完全依赖“翻译层”进行连接。在这种情况下,机器翻译只是表面的桥梁,未能促进真正的理解。它没有打破障碍,反而成为了掩盖差异的滤镜。

真正的交流远不只是信息的交换,更是思想、文化和情感的共鸣。如果 LLM 让人们不再愿意花时间去学习另一种语言,那么机器带来的便利只会强化一种表面的接触。通过学习和实践获得的文化和语言敏感度正在逐渐消失。如果这种趋势继续下去,最终将带来一个令人寒心的现实: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变得浅薄,难以建立深层次的联系,机器只是在表面上维持一种虚假的理解,却无法真正弥合文化上的隔阂。

面对这一困境,我们必须问自己:技术真的在帮助我们更好地沟通,还是在削弱我们主动跨越文化鸿沟的意愿?评判这一问题的标准应该超越效率;我们需要思考,是否能通过这些工具,使人类变得更加开放、共情且具备文化意识。理想情况下,机器翻译应当帮助我们克服初期的语言障碍,激发对其他文化的好奇心,而不是成为一种阻碍探索的“捷径”。

技术的发展应当促进人类的共同进步,而不是让我们退回到孤立的小群体中。语言不仅仅是交流的工具,更是文化、历史和思想的载体。如果我们仅仅依赖技术的翻译功能,那么我们可能会错失那些本应通过亲身努力和体验获得的理解。最终,推动人类社会进步的,不是机器能翻译多少种语言,而是人类是否愿意走出舒适区,去学习、理解和拥抱世界的多样性。

因此,在使用 LLM 技术时,我们必须更加审慎:如何设计这些工具,如何引导它们的使用,如何确保在追求效率的同时,不丧失探索的动力。这是一个关乎未来人际关系和文化融合的重要问题,需要我们深思并找到解决之道。唯有如此,技术才能真正帮助人类迈向一个更加开放和丰富的社会,而不是让我们在便利的幻象中退缩和孤立。